“有意义的。你不要忘了,阿大舅舅也已六十多岁,而且还有严重的心脏病,他还从来没见过他的亲生父亲呢!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,对他来说太突然、太沉重了!他会顶不住的。”
“那怎么办?”儿子紧张地问。席美珍果断地说:“假戏真唱,唱下去。”儿子问:“怎么个唱法?”席美珍说:“去,马上把隔壁别墅的马文化阿爹借来现场。他是你阿爹的同乡,让他暂时充当我的爹爹,先稳住阿大舅舅。”
也是无巧不成书,这个马文化,正是当年杨梅花初恋的心上人,更是杀害了杨梅花父母逃往台湾的那个国军副官马文化!
原来,马文化随部队逃往台湾后,没多久就退伍了。他从做小商小贩开始,经过几十年的商海打拼,已成为一个资产过亿的富商。1984年两岸关系解冻后,他很想携带着资金,像其他台商一样前往家乡投资。他在家乡虽说无直系亲属,但还是有不少亲朋好友,如当年冒着危险掩护他逃离家乡投奔国民党部队的叔叔、伯伯们。他何尝不想回到家乡探望他们,回到那块生他养他的故土之地?但是,就因为当年他在家乡欠下了杨家的命案血债,他唯恐杨梅花及其子孙后代会找他算账。经反复权衡,他只好痛苦地把回乡的强烈愿望深埋在心底。
现在,席美珍面对骤变,灵机一动,竟然想到了他这个爹爹的老同乡,要借他来充当这个临时爹爹,暂时稳住彼岸席阿大同样迫切想见亲生父亲的心情。马文化听了当即答应,颤巍巍地拄着拐杖来到席家客厅,在电脑前坐下,笑眯眯地面对着视频镜头。
就这样,充满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。
电脑视频打开后,两边荧屏上出现了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。两位老人久久地对视着荧屏中的对方,久久没有说话。由于他们各自心知肚明,所以非但没有一种阔别重逢的激动,而且脸上还流露出一种奇怪的微笑。最后还是马文化先开了口,他操着一口乡音向荧屏中的杨梅花问道:“苏丽呀,六十年了,没想到我们还能在电脑上见面。你好吗?”
杨梅花淡淡一笑,说道:“好,我很好。你好吗?”
“我也很好。吃得下,睡得着,每天早晨起来还拄着拐杖外出散散步,有时还登登山什么的。”
“散步?登山?”没想到马文化这句话,立即引起了杨梅花的警觉,因为事前席阿大分明告诉过她:台湾的席定钧因为高位截瘫,所以不能前来大陆家乡。怎么现在他居然又能散步又能登山了呢?尤其是荧屏上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老脸,怎么左看右瞧都像那张令她一辈子也不能忘记、在这六十年中不时出现在她梦中的面孔呢?难道他是……想到这里,杨梅花努力睁大混浊的双眼,凑到荧屏前努力辨认着。
这时,荧屏中的马文化也似乎觉察到了什么,一丝慌乱从他的脸上掠过。他连忙装作不经意地顺手一捋,把头顶上一缕白发拂了下来,遮在左额上。
马文化这欲盖弥彰的举动,再次引起了杨梅花的高度警觉。她不动声色地向对方说:“阿钧,还记得我们年轻时唱得最起劲的那些山歌情歌吗?”
“记得……”
“我记得,当年这些山歌还是村里一个叫马文化的人自编自唱然后再教我们的。”
“是的……”
“如果你真是阿钧的话,你肯定还会记得,而且还会唱的。”
“当然……”
“那么,我们现在就来对歌吧。”
此刻,车到山前,船到江心,马文化已无任何退路,他必须把这场戏演下去,才不会被面前的翁苏丽看出自己是假的席定钧!
四、世纪恩仇壮歌一曲
杨梅花首先唱道:“太阳一出红喷喷,满天都是五彩云。我唱山歌响铜铃,山歌唱给知音听。”
海峡对岸电脑旁边的人们谁也没有想到,这个年近八十、齿秃腮瘪的杨梅花老太,居然还有这么一口好嗓音。
“阿钧,该你对了。”杨梅花一曲唱完,便催促荧屏中的“席定钧”对山歌了。
马文化几乎连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,尽管声音嘶哑,但咬字吐句还是十分清晰:“青石磨刀不用水,真心实意不用媒。你有情来我有意,哪怕头顶击响雷。”
杨梅花紧接着唱道:“勿怕爹娘勿怕官,闺房妹结识放牛倌。千金难买一个愿,缺吃少穿我心甘。”
听到这里,彼岸的马文化不由蓦地睁大混浊的双眼,情不自禁地紧接唱道:“五月韭菜非寻常,割掉一刀又一刀。我搭情妹结私情,千刀万刀割不光。”
当年家乡的情歌触动了深埋在杨梅花心底的旧情,荧屏中马文化的歌声都停了好一会了,她还没有接上,只见老人老泪纵横,呜咽不止。正当旁边的席阿大等亲人暗暗着急的时候,忽然,杨梅花以更清晰的声音唱了起来:“结识私情对哥讲,碰到落雨不要来。留下脚印娘要骂,闲言闲语难理睬。”
“结识私情对妹讲,就是落铁我也来。脚上布鞋颠倒穿,瞒过二老见妹来。”这几首情歌都是马文化少年时代创作的,他自然刻骨铭心,毕生难忘,所以这回马文化的情歌对得特别快,杨梅花的歌声刚落,他的歌声就紧接着对上了。
这边的杨梅花也不含糊,又一首情歌飞出了她的喉咙:“不怕砍头不怕羞,千年家规脑后丢;不爱银子不要金,独爱情哥一双手。嘱咐情哥切莫慌,天塌下来妹有头。铁打链条九十九,哥拴头颈妹牵手;哪怕官家王法大,出了衙门手牵手。”
没想到那边杨梅花的歌声都停了好一会,这边马文化的情歌还没唱出口。众人定睛看时,只见他的面孔几乎凑到了电脑荧屏上,双眼睁得像一对铜铃,似乎要透过荧屏贴到里面杨梅花的脸上了。而对面的杨梅花也似乎受不了马文化这异样的凝视,双眼紧闭,慢慢地向后倒下消失在荧屏上。
“杨阿婆,杨阿婆,您怎么了?”没有关闭的视频中,清晰地传来对面人们一片慌乱的呼叫声。
“梅花!杨梅花!”眼看杨梅花在眼前消失,马文化再也控制不住汹涌澎湃的心潮,突然大喊一声猛地站了起来,把身边的席美珍及其家人吓了一大跳。没等大家醒悟过来,马文化已转过身来,欣慰而又平静地朝着大家笑着说道:“我要见梅花,我要回老家去了!”
通过这段无巧不成书的跨海视频,还有只有他与杨梅花两人之间才能对上的情歌,已使马文化如释重负,他知道杨梅花已经原谅他了。
但是,现在彼岸的杨梅花怎么了?她怎么忽然消失在荧屏外了?马文化恨不得立刻就飞到她身边。
五、尾声
2010年初春的一天,一辆宽敞的商务车驶入姑县山歌乡,一直开到了山歌村。两位阔别六十一年的老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到一起,默然相对,久久无语。这两位老人正是杨梅花与马文化。
原来,在当时跨海视频中,杨梅花因过于激动,只是一时昏厥过去,并无大碍。此刻她面对这个集爱恨情仇于一身的马文化,禁不住老泪纵横,哽咽难语。好一会,她才开口说了一句话:“马文化,你早该回来了!”
这句话声音不大,却如在马文化耳边炸了一个惊雷。他稍一愣怔后,“扑通”一声跪倒在杨梅花面前,百感交集地呜咽道:“是的,我该回来了,再也不走了,永远也不走了!”
不久,当地晚报刊登了一则新闻,标题是:《八旬台胞落叶归根亿万资金建设家乡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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